顾双习沉默一瞬,忽然又走过去,握了握苏仑的手。
“这些天来多谢你,真的非常感谢。”她认真地说。
苏仑微笑:“该我谢谢你。法莲愿意和你在一起,说明她十分信任你,你也要一直对她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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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苏仑道别后的一个月里,她们去了数个城市。
法莲为她和顾双习重新购置了手机。是批量生产的大路货,不像皇室特供机一般乏味而寡淡、只保留最基本的通讯功能,新手机外形时尚、功能齐全,顾双习初初上手,觉得很不习惯,但在法莲的悉心指导下,她和大多数现代人一样,迅速拥抱了电子科技。
尽管她们身在外国,依然难免看到华夏的新闻。大多是带着点儿有色眼镜的,整篇报道充斥着阴阳怪气,顾双习往往只是匆匆扫上一眼,便滑了过去。她只希望自己与这个国家再无瓜葛,以后都不要踏上那片土地。
边锦确是媒体宠儿,记者爱把话筒对准他,摄像师也爱捕捉他的镜头。他常作为官方发言人出现在新闻里,谈笑风生、滴水不漏,把本职工作做得很漂亮。
除他以外,顾双习没再在有关华夏的新闻中见到任何熟人。离开边察越久,她就觉得自己越好,仿佛正在慢慢回到过去,回到她还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时候。她在缓慢而又坚定地修复自我,以时间与经历作为原料。
顾双习本想陪着法莲,回到法莲的家乡去看看。那里虽然曾被战火燎烧,但毕竟承载着法莲的回忆。
可法莲考虑到,边察已经知道她们在一起,可能会派人盯着法莲的家乡,为了顾双习的安全,她最终决定不去了。于是她们只是在美洲与欧洲选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城市,一一入境、游览,在一个月后落地了鸢尾国。
她们一开始逗留在鸢尾国的首都,花了几天时间逛完了城内的所有博物馆与艺术中心。
在博物馆,顾双习猝不及防地同一幅风景画相遇:那幅画上碧空如洗、绿草如茵,画面主体是一座美丽城堡,砖石上爬满苔痕,庭院中遍生花草。
她久久驻足于这幅画前,无法遏制内心的动荡:这分明就是穿越以前,她和父亲拥有的那座城堡。
风景画下的标识牌记载着,这幅画作于十六世纪,取景地就在鸢尾国的某处小镇。那里曾是某个庄园主的私人地产,画家便是受这位庄园主的委托,画出了这幅风景画。
顾双习询问博物馆解说员,是否知晓这位庄园主的名姓?解说员却遗憾地告诉她:“根据地方志的记载,这幅画完成不久,这座城堡便因地震而倒塌,有关庄园主的记载也暧昧不清,我们只知道确有这样一座城堡、这样一个人曾经存在过。”
顾双习只想到:原来父亲在历史上,并不是全无痕迹的。
就和她的记忆一样,他曾经在这个世上活过。在女儿突然消失后,他又独自生活了很久,请人来画了他们的家,然后——顾双习宁愿相信他寿终正寝,而不是死于地震。
她向解说员道谢,然后才想起来追问:“——可以告诉我这幅画的取景地,现在在哪座城市吗?”
于是几天以后,顾双习和法莲来到了风景画的取景地。
这座小城依山而建,拥有天然好风光,旅游业极其发达。顾双习一下火车,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城堡旧址,可惜在那里,她没有看到任何废墟:那是几个世纪前的旧事了,石块早已被当作建筑材料运走,没有了人类的侵扰,自然力量便占据了上风。她长大的地方,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。
顾双习在草地上走了好几个来回,最后坐下来,脱掉鞋袜,让微风从自己趾间掠过,仿佛借此可以同这片土地更加亲近。
她想:我还是回来了,爸爸。
她和法莲商量,想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,法莲欣然同意。她们就近找了一家民宿,住了进去。
老板是一对夫妻,自己盖了一栋叁层楼房,除去顶楼用作自家生活,一楼二楼便用来开旅馆,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旅客。老板装修品味不错,旅馆采用自然风格,大量运用原木与布艺装饰,营造出舒适、宜居的氛围。
他们家总是很热闹。人们来来往往,闲暇时聚在一楼大厅聊天,结识朋友、寻找搭子。顾双习和法莲在此长住,渐渐和老板夫妻熟悉起来,后来甚至处成了朋友。
老板姓威廉,是个身材魁梧、常带笑容的爽朗大叔,爱说俏皮话和玩笑话,总能把妻子和客人逗得乐不可支;威廉太太烧得一手好菜,乐意请所有人尝尝自己的手艺,尽管从不收钱,但食客们都会在盘子下悄悄留一点儿“心意”。
他们的孩子都外出求学、不在身边,顾双习和法莲又正好与他俩的孩子年龄相仿,威廉夫妻待她们就更多了一重温厚,甚至主动减免了她们的一半房费。
为着回报这份照顾,顾双习和法莲也会主动帮旅馆的忙,打扫卫生、整理布草,把那些清洗干净的床品抱出去晾晒,在日光下倾听风刮过床单时,鼓动起的猎猎响声。
旅馆不需要帮忙时,顾双习便会出门采风。
她习惯带着画具和折迭凳,在小镇上走走停停,花上一整天的时间,只为了刻画屋檐下的一枚风铃。画画使她内心平静、从无杂念,落下最后一笔的那一刻,成就感又会让她不自觉勾起嘴角。
在小镇住了一个月,完成的画作一幅接着一幅,全被顾双习小心地收纳在房间里,那都是她最珍贵的宝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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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cece系cecily的昵称,liz系elizabeth的昵称。